生者無聲，死者無靈

—— 全球疫期中的生活隨感之七

（2020/04/04）

 

清明節是祭奠死者的節日，卻選在了春和景明、萬物萌生的季節，應該是很有深意的。

 

有人說，那是生者要藉機郊遊踏青嘛。也許是的吧，但我很不喜歡這個說法。對死者表達一點兒懷念，也這樣充滿了塵世功利的算計，真真讓我噁心。

 

可以說，人類文明就是圍繞對於死者的祭奠而發展起來的。遠的不說，就從山東南部一條叫作沂河的河西岸說起吧。那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，打小不喜歡別的遊戲，就愛裝模作樣地祭拜死人。這孩子長大後很有一副治國安邦的本領與抱負，可是四處奔波也得不到施展的機會，只能在鄉間教書為生。——別誤會，這說的不是我本人。那其實是2500多年前的事了，那條河只是與我家鄉的沂河重名，兩河相距300華里。他在西，俺在東；俺的學問遠遠比不上他。他雖落魄一生，但學問倒是輾轉傳了下來，死後500年被尊為聖人。沒錯，這孩子叫做孔丘，尊稱孔夫子。他創造的儒家文化，後來成為中華文明的精髓，而那可以說就是源於祭拜死者的一套文化。

 

比孔夫子還早，古代埃及也有一套尊崇死者的文化。從木乃伊的製作，到金字塔的建造，都比顏徵在（就是孔子的媽媽）她兒子那套擺上兩個酒杯、弄上一碟煮豆的祭奠儀式，莊嚴堂皇得太多太多了。

 

不知道是不是根源於以上區別，至今中西對死者的追念大有不同。今天，你如果來到紐約世界貿易大廈遺址，肯定會為那兩個墨色大池裡的深深水瀑所震撼 —— 那是為紀念“九一一”的死者所建。那水，仿佛在往地球的深處灌注，那深處有地獄，也有靈魂 …… 圍池一圈黑色大理石上，刻滿了名字，他們是死於“九一一”的罹難者 ……

 

忽然，我在某個名字旁發現了一朵小花。再看，還有一處，死者名字旁是又一朵小花。原來，這天是這兩位死者的生日 …….

 

哦，死者有名，生者有愛，這是一個生死和諧、人間溫暖的世界。遙思故國，大饑荒，大革命，大地震，大疫病，無數的死者，就是萬千無名野鬼啊！ 生者無情，死者無名，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？

 

無數的死者，沒有換來這個民族的進步。那正是因為他們是無名的死者。無名的死者，就是沒有靈魂的死者；不然，萬千在天之靈，為什麼不能保佑這個民族日益向善向上呢？早年讀果戈理的《死魂靈》，很感書中所寫那種現象的可笑與悲哀。誰承想，如今面對的可笑與悲哀百倍甚之，因為我面對的竟是死而無魂靈的中國！

 

是的，生者無情，死者無名；生者無愛，死者無蹤；生者無聲，死者無靈。嗚呼哀哉，魂兮歸來！

 

 

中國已無天安門

—— 全球疫期中的生活隨感之八

（2020/04/05）

 

 

久居遠島，雅不欲聞問舊京時事。此地諸天清淨，何必自惹紅塵？

 

無奈紅塵囂甚，直惹全球；2019年年底武漢起疫，2020年禍及整個人類。一黨極權專制的病毒之病甚毒甚，就在這裡：不光你惹不起，它要你躲不起。一旦大腹便便，囊中鼓鼓，油耳肥頭，氣如碩鼠，它就不僅要你跪下來、舔上去，還能半嘴哈拉子即可攪起四海翻騰雲水怒，一個大噴嚏必定鼓動五洲震盪風雷激。

 

雲南山洞裡的某種蝙蝠，自古未聞有多大能耐。就是查遍金庸那些胡扯八道的東西，也沒見到諸如大理國王段氏也好、川中毒魁唐門也好、還是什麼更為稀奇古怪的這幫那派、左道旁門，有以雲南蝙蝠為器而殺遍武林無敵手者。不料想，七十年修煉毛鄧大法，三十年吸食盛世夢遺，竟自年久成精，把自體劇毒“一截遺歐，一截贈美，一截還中國”，真是“攪得周天寒徹”，實現了“環球同此涼熱”呢！

 

可恨這“環球同此涼熱”的，絕非“太平世界”，而是人類大劫！

 

到了這個地步，久已鶯歌燕舞、豬羊滿圈的舊京，聽說也有人坐不住了，奮起擲下一書，呼喚“第二次粉碎四人幫”，招魂“第二次鄧小平式的改革”。

 

這事兒動靜不小，居然傳到我老人家這半聾的耳朵裡來了。傳來也就傳來吧，我權當沒聽見。可是，喜歡憶舊的老人心態，就被這麼小小的一點兒紅塵，惹起了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：噢，“粉碎四人幫”了啊，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來著？誰幹的來著？是鄧小平幹的嗎？

 

那怎麼是鄧小平幹的呢？內人提醒說：粉碎“四人幫”的是華國鋒嘛，這個你都不記得了？

 

噢，對了對了，記得記得。我還記得鄧小平粉碎了華國鋒呢！

 

你這是哪碼和哪碼？人家是說鄧小平式的改革。

 

是嗎？什麼是鄧小平式的改革啊？是不是又要在天安門廣場殺人了啊？是不是“武漢起疫”鬧得中國不安定了呀？要學鄧小平，殺他二十萬，穩定二十年！

 

你這個老糊塗！人家是說粉碎四人幫。

 

是嗎？這個我記得啊，怎麼說我老糊塗呢？“四人幫”不就是王張江姚嗎？“江上橋，搖搖搖”，這不是說“四人幫”的嗎？

 

那是“四五”天安門事件的大字報！哎，今天就是“四五”呢！

 

就是嘛！這不就很明白了嗎？沒有“四五”天安門，你怎麼粉碎四人幫啊？有了鄧小平，那誰還敢去天安門啊？沒人敢去天安門，不就沒人能夠粉碎“四人幫”了？

 

你車軲轆話……

 

不是我車軲轆啊，最大的車軲轆還不是鄧小平造的？你今天召喚第二次鄧小平改革，至多十年之後，不是又該天安門鎮壓了嗎？

 

中國哪裡還有天安門？不會的了！

 

你說什麼？天安門都已經拆掉了啊？啊啊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