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红太阳帝国”下的“西单四勇士”

作者: 夏明


中共政权的最高层有一位博导教授级别的智囊,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游学美国半年后,写下了《美国反对美国》一书,几乎把美国判作一个支离破碎的体系。在书的最后几页,该作者以日本为题发出了对“太阳帝国”的憧憬:一个“凶猛、残忍”和“不承认人的基本价值和信仰”的国度能够战胜美国、最终取胜。二十多年后,这位作者登上了权力的高位,正在把他的政治信仰转变为中共政权的核心理念,并贯彻进政府决策和政治实践当中。一个“红太阳帝国”已经在中国诞生,并向中国人宣示,它会把他们带入建立帝国伟业的“中国梦”。

不做愚人的北京公民

愚人节那天,我的“面书”转来网友的帖子:3月31日下午,侯欣、袁冬、张宝成和马新立等4人到北京西单广场拉出两条横幅。一条写道,“公民要¬求官员公开财产”。另一条写道:“贪官裸官不杜绝,中国梦只能是白日梦”。在现场录像的链接里,我看到袁冬用扩音器进行讲演反对腐败,倡言政改,引起群众围观。但很快便衣、警察和特警从天而降。在仅仅六分多钟的时间里,人群就被驱散,“西单四勇士”被警方带走,并被以“非法集会”的罪名拘禁。

匆忙赶来的警察试图控制局面,对袁冬喊道:“你不要激动。”袁冬回答:“我没有激动。我很平静,我很好!”警察在驱赶人群:“走啦,走啦!别看了!这有什么好看的!?”

两周过去了,袁冬的“我很平静”的回答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,让我从此无法平静。警察的“这有什么好看的?”那句呵斥也一直让我难以忘却,许久以来我都试图找到答案:“西单四勇士”在广场上的举动到底有何意义?为什么专制机器的爪牙一方面要贬低它的意义,另一方面却又怕得要死,试图掩盖某种肮脏的行为?

今天,从“面书”上又收到著名维权人士屠夫(吴淦)发出的“SOS”帖子:“西单那三位勇士最近情况如何?不单单需要律师,更需要声音出来,唉!”由于身体健康原因,“西单四勇士”中的女豪杰侯欣已被取保候审,但袁冬、张宝成和马新立至今却还身陷囹圄,前途未卜。对维权人士吴淦来说,更大的悲哀还不在于此。更大的不幸是没有更多的人发出更强的声音,来唤醒国人和世人关注为我们的共同福祉勇敢献身的英雄。

言传身教“公民学”

我们先来听一听、看一看“西单四勇士”的言行,就不难明白,他们是向一个“红太阳”烧灼着的“黑色帝国”发出挑战和诅咒的平凡而又伟大的公民。在我收到的视屏开头的第一分钟里,袁冬高声对围观的民众说道:“中国是我们全民的中国,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家园,不是共产党的私家花园,不是你予取予夺的私家仓库。”

短短的三、五分钟后,各路警察马上云集,开始阻止袁冬演讲。袁冬继续说道:“不要把你们的狠劲儿,所有的财力,所有的监听用来对付我们。我们怎么啦?我们要求官员公布财产不对吗?我们要求杜绝贪官、裸官不对吗?没有贪官、裸官了,我们大家的日子都好过,你的日子也好过。我们不对吗?动不动半夜把我们抓走,你一句废话问不出来。弄不好今天晚上又抓我们。我们不怕,我们是正义的。我们人民交的税养活你们,是要你们为人民服务,为国家进步。你打压我们,国家能进步啊?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?吃人民的饭,为狗看门儿!”

在最后被禁声时,袁冬还继续说:“我建议大家都买这本书看:《南京大屠杀》。如果我们不把贪官都杜绝,灾难还会来的,我告诉你!”

我们再来看一看女杰侯欣的民主思想火花。在两个月前的一次私下集会上,侯欣解释了“六四屠杀”如何改变了她的政治观和行动策略:“和平,和平,和平已经不复存在了!二十三年前,在广场,我的同学死在我的身边,从那时起,就丧失了一切和平!你说要政改,请你给我路线图!你一百年不动摇,我傻啊!狼总是要吃羊的,独裁者就认大炮!让一个撒旦统治到死?坐而论道,清谈误国,在这里能哭死董卓?我不主张暴力,但人民不能放弃暴力!枪杆子不具有方向性价值,同时枪杆子具有普世效用价值,在普世价值指引下射出的子弹就是正义的子弹。不公开财产,官员就是盗贼!要么公开,要么滚蛋!行动就是一切!”

就在侯欣与其他三位勇士走上西单广场前,她对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做过如下发言:“我代表北京街头民主派委托来讲话。从二月份起,我们共上街十二次,其中四次成功八次失败。有人说,你不用上街,我们男人上。我说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男人,当中国男人上街时,我就退出。偌大中国,岂是无人?是的,我想对官员们说,亮媳妇不如亮财产!骗了我们六十四年,现在,我连你的标点符号也不信了!各国变法,无不从流血始,为民主做炮灰,乃我三生有幸!我们离亡国已经不远了!我现在保证,我一周上一次街!我的想法很简单:让长辈前人,死而瞑目;让子孙后代,生活在自由幸福之中!”

 “悲惨世界”的人们

面对四位普通公民的勇气和智慧,最让人震撼反思的是,我们许多受过政治学专门训练的人,经常把“公民学”教串味成了“权力学”。这些挂着政治学教授和博士头衔的智囊,在帮助中共领导人给人民套上小鞋的同时,采用拿来主义的态度,杂糅东方传统专制主义和西方法西斯体系,让人民的痛苦呻吟消声,同时还面不改色、心不跳地抛出“合(和)鞋论”,为一只破鞋涂上油彩。因为如此,习近平在全面接班后的第一次外访时声称:“鞋子合不合适,穿了才知道”,来为中国特色的“高压维稳体制”辩解,并在“中国梦”的幌子下把成千上万的中国公民抛入噩梦的深渊。

“西单四勇士”就是直接冲着习近平的“中国梦”来的。“北京街头民主派”已经开始了行动,他们甚至抱有“为民主做炮灰”的心理准备。他们也做好了追求和平转型、但并不放弃暴力的的策略准备。但是,他们也清楚地意识到,“悲惨世界”的人们可能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被奴役状态,也根本没有做好认可、支持和参与共同的自由民主事业。在采取西单广场行动前,侯欣就向外界发出了呼吁和期待:“各位老师,我们需要什么?我们需要三样东西:你们的道义支持、理论指导、网络呼吁!”

“西单广场民主四勇士”正在拉开一场历史大戏的序幕,其内容和形式,这些戏剧性人物的表演都精彩无比。他们在给全体中国公民上一场“公民学”的大课,值得每一位中国人传看、关注,甚至加入、参与。但如何我们才能使所有人能够感到强烈的震撼,积蓄足够的勇气,认同“西单四勇士”的事业,提供各类的支持,并最终投身其中、积极参与?如何我们才能把自己从冷漠和胆怯中驱赶出来,把沉默的大多数从昏睡和虚幻中唤醒?如何我们才能让多数的人相信,警察们“为狗看门”完全错了?

我苦苦地试图找到答案,但仍然空无收获,感觉茫然。此时的心境与喀麦隆∙麦金塔斯的《悲惨世界》音乐剧的开场非常相似:“天可怜见悲惨世界,无望苦囚双眸毋望。俯首认降,低头等死。烈日荼毒,此处是人间炼狱!用这块土地上所有的愤怒,审判日何时才会来临?何时这些脑满肠肥之人,才会受到制裁?何时战斗的堡垒才会筑起?”

世界第一人道主义作家雨果显然看到了人性的多面和脆弱,制度的腐败,革命的残忍,学生的天真,民众的冷漠和恶人的投机。但他对一样东西是充满绝对的信心,并认作是最更本解救之道:自我发现和复苏的灵魂皈依到上天的绝对力量和正义。正是有了书中米里哀主教体现出的最高神性的力量,我们才看到了囚犯冉阿让的灵魂发现和他的善意之举,才会有警察沙威不堪忍受灵魂痛苦折磨后的自杀,才会有马吕斯的醒悟和与冉阿让的冰释前嫌。《悲惨世界》音乐剧中唱到:“看看人间的苦难,可听见人民在呐喊?再不愿忍受剥削人们, 将这世道来推翻。让你良心的碰撞,敲得那战鼓声声响。让我们以勇敢, 去迎来新生曙光!”

个人与全体的拯救与自由

“时间到了,人们的血液开始沸腾。我们需要一个预兆与启示,使人民聚集起来,使人民武装起来,使人民组织起来!”

但在民主革命之前、期间和以后都会面临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冲突。雨果的人道主义和个人主义让他在马吕斯和激进学生领袖的冲突中,明确作出倾向性选择:不愿以革命和人民的名义来牺牲个人、爱情和人道主义精神。他的所有价值判断的坐标都落实在每一个个体身上的。暴政带来的不幸是降落在每一个具体个人头上的;自由是每一个个体享有的;拯救也是从每一个个体出发,由个体组成社会群体来为每一个个体争取的;每一个个人将会最终面对自己的良心、一个人面对天地承担责任,领取人生的奖赏和遭受天谴报应。我们现在需要每一个个人嗑扪自己的灵魂,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,独立面对上苍、承担责任。你自由吗?你争取了吗?你反抗了吗?你声援了反抗的勇者了吗?你有勇气参与吗?你有勇气为自由而战,遵循至上的天志,维护根本的天道吗?

现在,“西单四勇士”中的三位还被一个专制政权关押着。这个政权甚至赤裸裸到践踏自己制定的法律,废除公开承诺的权利,诸如言论自由、游行集会自由和申诉的权利。袁冬妻子朱雅春女士在接到笔者的电话后,明确告诉我:首先,她丈夫所作所为没有错。他只是行使一个公民的合法权利。其次,如果她能替她丈夫去坐牢、甚至去死,她都愿意,因为她12岁的女儿更多地得到了爸爸的教育和帮助,女儿更需要他。但是,即便有这样的信念和献身,朱女士最后告诉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:她已向代理袁冬案子的律师提出与袁冬离婚。

为什么会这样?我的理解是,为了保证袁冬在拘禁期间不受虐待,为了使他能早日获得自由,同时为了帮助他们的女儿免于骚扰和恐惧,这恐怕是最好的但也是最无奈的选择了。我想质问习近平先生:身为父亲,我想你能理解父母为女儿做出的牺牲。难道,你所许诺的“中国梦”必须使得中国人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吗?你能够踏进他们的鞋子,从他们父母的角度为女儿着想吗?

作为一个献身政治科学三十多载的学者,我多么希望能为朱雅春女士找到答案。但在“西单四勇士”面前,我意识到自己的理论苍白和行动无力。正如歌德所言:生命之树常青,理论总是灰色的。在中国经历历史大变动之际,我无法向“北京街头民主派”提供任何理论指导和建议;相反地,“西单四勇士”却在向所有的中国人教授政治理论,向所谓的理论权威发出他们无法直面的理论挑战。什么“三个代表”、“和谐社会”、“中国特色的民主”、“三个自信”统统成了理论垃圾。

尽管我的智慧已经枯竭,但我的心却挂念着袁冬勇士的妻女,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冉阿让的祈祷:“主在上, 定死生, 请让他, 蒙主恩! 我愿死, 换他生,保佑他,引领他。引领他,带他回家。”尽管我的身体早已远离中国,但我的神思却不断跨越海洋去拥抱“西单四勇士”,而且我的心头激荡着《悲惨世界》的呼唤:

“你听到人群的歌声高腾了吧?

唱著人们心中的愤恨?

歌声里群情激愤,

只为不想再沈默为奴!

战鼓的速度急促,

激荡了心跳的韵律。

呼唤着新时代将至,

就在明日!”



2013年4月14日于纽约

本站刊登日期: 2013-04-14 09:1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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